这是几年前的事了, 在国外工作的那段经历中, 始终有些片段留在心里难以忘怀, 写出来, 表达游子们对故国家园永远不变的热爱。
时间:一九九七年三月。
地点:肯尼亚内罗毕“社会福利基金会住宅”工程。
人物:苏州二建肯尼亚分公司全体员工。
一天早晨到兄弟单位“泰兴水电”公司办事,他们正在吃早饭,注意到桌上有碗盐青菜,我们便问:“这青菜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自己种的喽。”主人自豪地说:“现在都吃不完,等一会儿你们也拔点回去尝尝。”
办完了事,主人带我们去菜地拔菜。绕过一个仓库后,一片绿油油的菜地出现在眼前,一棵棵青菜个头挺大,精神饱满。本来被当地单调的食物搞得毫无欲望的胃口现在又来了精神。手里拔起来一棵一棵的,脑子里早变成了一盘一盘的,还冒着热气。眼看身边就有了一堆,可一想到家里还有那么多兄弟们如饥似渴的目光,我们还是努力把手伸了一次又一次。
当晚筷子对绿色植物的感情,大家可想而知。
于是我们决定种菜。其实菜籽老早就有,大半年之前,就有人进行过可行性研究。该同志在我们的房子后面下了块种,一阵服伺后,幼苗终于露了头。但当时工地刚开工,房子周围没遮没拦,一天噩耗传来,某黑人在工地上放羊,幼苗全部夭折,试验就此告终,结论是条件尚不成熟。现在可不一样了,房子四周都有篱笆围护,水龙头也接到了空地边,还犹豫什么呢?
几位农村来的老师傅开起了座谈会:由于青菜生长期短,因此决定以青菜为主,辅以白菜、雪里蕻、莴苣笋、罗卜、韭菜;又荒地缺乏营养,需要补充基肥,当地基肥都用牛粪,所以要买牛粪。但谁也不知道牛粪的产地。有人说可以去一所学校的农场试试,我们曾在这所学校里盖过房子。有人进一步建议,如果明天买不到牛粪的话,大家集体到菜地里方便几天 ,其迫切心情可见一斑。
第二天,我们去学校碰运气。由于以前和校长打过交道,我们就直接找他。校长听完来意,表示可以支持并询问数量。我们指着外面的小卡车说,把它装满。他吓了一跳,但随即给农场场长打条子,上面写道:“我的中国朋友需要牛粪,五包免费,其它另外支付。”。我们倒没想过要他赠送全部牛粪,难怪他看见汽车要发呆了。
我们开始整地,松土,施肥,播种,浇水,两天劳动之后,对着菜地浮想翩翩。每天早上起来,就要观察观察菜地。四五天后,地面有了星星点点的绿色,渐渐地长大,大家对新生食物都充满了希望。可是一波也有三折,有一天早上,菜地被我们养的狗“老虎”折腾的乱七八糟。“老虎”出于未知原因,喜欢在松土地里扒坑玩。这下子菜苗都被扒掉,里里外外都是爪印和狗屎。气得我们拖着“老虎”一面让它闻自己的屎,一面踢它的屁股。江山易改,狗性终究也难移,几天之后“老虎”旧病复发,宣告我们对它的教育彻底破产。只好围着整块菜地再加一堵篱笆,把羊和狗对菜地的眷恋统统拒之门外。
日子一天天过去,青菜、白菜、雪里蕻从一厘米长到五厘米,从最初的小小子叶长到几瓣叶子,可我们还是觉得太慢。莴苣笋、萝卜和韭菜更让人扫兴,特别是韭菜,跟死了一般,连芽都看不到,可老师傅说是这么慢,得悠着点儿。我们可耐不住性子,该不会是肥料不足吧,干脆买点儿化肥。我们到工业区拖了五十公斤挪威氮肥回来,反正是刺激长叶子的那种,当天对着菜地就是一顿补充营养。这下没过几天,菜儿们象进了青春期,一眼望去绿得冒油,和泰兴人种的不相上下。韭菜也发了芽,一行一行,就是太细,跟头发丝儿似的。
收获的时节终于来临,我们享受了第一顿青菜大餐,距开始种菜正好一个月。大家欣喜若狂,每天餐桌上的香菇青菜、青菜汤和其它一切和青菜有关的菜都成为众人争先恐后消灭的对象,我们甚至还包了一顿菜肉馄饨庆祝种菜成功。后来我们开始吃雪里蕻,雪里蕻炒肉丝对我们的味蕾更有吸引力。可惜雪里蕻种子都种完了,只好用刀割代替连根拔,这样割了两轮以后,不论我们再加多少肥料,雪里蕻都拒绝继续生长,我们只能和它的美味告别。白菜这时仍然在发育,所以青菜成为我们的主菜。不过菜地里的菜开始疯长,赤道明媚的阳光给它们创造了国内从来没有的生长条件,这时候第二轮青菜又播了下去,我们的消化速度已经跟不上青菜的生长速度了。尽管我们每天还是消受香菇青菜、青菜汤和其它一切和青菜有关的菜,青菜还是变得越来越老,茎部可以用来造纸。每个人体内的叶绿素积累到前所未有的浓度,眼珠子都有可能发绿了。
我们一致强烈要求食用尚未成熟的白菜,以及地面部分欣欣向荣的莴苣笋和萝卜。韭菜就算了,要等到明年。结果莴苣笋和萝卜地下部分的体积实在让人泄气,两顿就没戏了,味道也不怎样,凉拌莴苣笋象凉拌黄瓜。白菜在不久之后也成为青菜第二,顿顿都是白菜肉丝、炒白菜。天啊,我们多么怀念万里之外的祖国啊!
不过种菜已经成为我们的一部分,成为孤独的我们以后不可缺少的业余生活。菜的滋味,也许是“江南之桔、江北之枳”的缘故,但永远不会是我们回忆中的滋味,因为故乡在我们心中,永远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