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男人的“嘴”,实在是件利器。和北京爷们儿聊过天儿的都深有感触。总结一把,大概是“损”、“幽默”、“海阔天空”。说起这“损”劲儿,真象刀子一般,偏偏还是把冰刀。待得被扎的人感到痛、受了伤,打算“查出凶器,人脏并获”时,那冰早就化得无影无踪了。打了你,骂了你,还得叫你说不出痛、感不得冤。若是赶上到工体或者先农坛体育场看球儿,那就热闹了,说什么的都有。这么说罢,场里有多少瓶矿泉水,就有多少种“骂”人的说法。
幽默不用多说,看看现在,除了弄两句各地口音强挠着人痒处乐的小品笑星,真正有点儿“文化”味道的喜剧明星多出在北京。侯耀华是典型的京油子,梁天是典型的小痞子,葛优居中,姜文坐后,全都透着乐儿。北京人能说会道,人家评北京人,“全身功夫都在一张嘴上了”,但北京人却全不在乎,既不普渡众生,也不为人师表,谁说服谁呀,爷们儿的原则很简单——“侃晕了算”。
北京人好听的是啥玩意儿,相声。说相声的,打老祖师爷一开始,就用京腔儿。虽然发展在北平城,红火在天津卫,但就算到了台湾,要听相声,还得听“这口儿”。相声里常用的三番四抖、冷文逗哏,都是源于北京爷们儿的嘴这个丰厚的土壤。下了班儿,闲来无事,三五成群,或饭馆小坐,或老地方一聚,邀一斤小肚儿、半斤粉肠儿,一盘儿花生豆儿,两根拍黄瓜,上衣领口儿稍解,四仰八岔地一坐,您就听罢,不管他是门头沟的老矿工,还是中关村的小老板,不分什么班科专业,不论什么有谱儿没谱儿,打眼前的花生豆儿能聊到宇航员的上厕所问题,打啤酒瓶子盖儿能侃到宇宙大爆炸学说。这光景,光用“侃”一个字,实在形容着费劲,于是后面常跟着一个雄伟的名词“大山”。
有人说北京男人爱耍贫嘴,其实仔细听听,许多大文豪大政治家总结一辈子的道理,全在这贫嘴里了。爷们儿讲话“什么是真理啊胝胬砭褪欠胖四海皆准的废话”。调侃戏谑中,“拿事儿不当事儿”,喜欢别出心裁,骨子里就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素质。好在老天爷公平,又赋予了北京爷们儿安于现状的毛病,不然,吐沫真能淹死人了。北京男人说话喜欢夸张渲染。可以将惊天动地事件说得与邻家小孩儿摔个跟头相仿,也可把在家里将断开的电话线接在了一起形容得象三峡工程。可是北京爷们儿的夸张并不让人感到是吹嘘,虽然说者一本正经头头是道,听者却没一个当真的,打开这个轻松的“话匣子”,掀起“油子”的盖布,里面往往会藏着珍宝。将貌似无聊的生活信口涂满彩色,北京男人首当其冲(非要理解成信口雌黄也拦不住您)。所以北京爷们儿虽然直率,但不“直接”。不直接玩儿正义,不直接玩儿深沉,不直接玩儿煽情,不直接玩儿感觉,一切都是从从容容,信手拈来,在幽默轻松里,就把“事儿”给“办”了。
对于姑娘家的,北京爷们儿从来不会退缩的。见义勇为,英雄救美这档子事儿,可别让爷们儿赶上,如果遇到了,就算是“敌人”拿着雪亮的钢刀,爷们儿也敢“我以我血溅轩辕”。打战国那会儿,就有荆大侠“风萧萧兮易水寒”,当然玩儿猛的首推“燕人张翼德”。有首歌里唱道“自古燕赵多壮士,慷慨赴悲歌”。加之蒙、满的融合,“俱往矣,数关键时刻,还得爷们儿”。赶上谈恋爱,北京小伙子也从来不知道啥叫怯场。越好的姑娘,爷们儿越要做出“欲擒故纵”来。倒不是朔爷小说儿里总是“痞子”配“娇娘”,其实真是这么回事儿。什么都敢往上招呼,刚一见面儿,愣让小姑娘感到象多年的老同学一样。当然,还振振有词地一套理论,简而言之就是“缴枪不杀”。去老丈人家相亲,一准儿地在丈母娘面前能赶上天逢元帅进高老庄,啥活儿都干,透着勤快。动不动再陪上一两个憨憨地傻笑,丈母娘一瞧,“成,就是他了,小伙子挺实在”。可换到老丈人面前,就必须深沉得象老哥俩儿一样,一块儿推杯换盏,听着老丈人侃着“就解放前呀,这块儿是一片坟地,当时住着一个大太监……”,时不时再插上两嘴,诱着老头儿往下说,惹得老丈人口若悬河,频频举杯。当然,目的很明确,不将老丈人“放翻”,算咱对不起组织。
北京男人出门在外,都神气活现,不是老虎就是武松,谁也不服谁。一回到家,满不是那么回事儿。老婆大人长,老婆大人短,但嘴里不能服输,自己做饭那叫“兴趣爱 好",躲在厕所抽烟,因为“只爱抽混合型”的,全月工资如数上交,那是“组织对咱的信任”,一下班就往家跑,那是“怕回家晚,路上遭女流氓打劫”。遇到下大雨,小两口子没处避,只有一把伞,北京男人总会站在身后,撑着这把破伞,宁可自己淋透了,也要给老婆打着。精明的人,或许会叹息着早就应该想到下大雨,一把小伞不够用,甚至在计算着“淋雨”情感付出的收支平衡。北京爷们儿心里可没这么多念头,最多盘算到,小风小雨还挺得住。若是个北京姑娘,看不过眼想让让这伞,也只会“温柔”地说“怎么着,不想活啦!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另攀高枝儿去”,话里透着“请君入翁”的亲切。但爷们儿会含糊么,没有斜的歪的,虽然心里热乎乎的,眼眶子湿乎乎的,手会握得更紧,抹把脸上的雨水,笑笑说“歇菜吧你”——多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