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喇嘛,仿佛与生俱来的闲散。暗红的僧袍散落在寺院的各个角落,若从高空俯看,不知道会不会像是一颗颗红色的宝石。在我们的眼里,他们与自然巧妙地溶合成风景。在这里,感觉不到中原佛教里诸多的清规戒律。他们与凡俗之人一样地饮酒吃肉,你甚至感觉喇嘛们与你一样,在这里看日出日落,在等一个尚未到来的人,要赴一场无法践行的约。可是,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他们自小的骨子里,沉积着宗教文化的精髓深意,他们绝不盲从。他们清楚地知道什么叫做渡河,什么叫做放手和捕捉。红色的僧袍有如血脉,贯穿着拉卜楞寺的全部肌理,向前推进,流淌成灵魂的河。
傍晚时分,喇嘛们开始在边殿堂下辩经。这是一场非常精彩而轻松的辩论。僧人们有秩序地逐渐增多,在渐浓的秋意中脱掉带毛绒的僧袍,衣服被渐渐围成一个圈,然后三三两两或是成群结队地开始了辩论。他们的表情异常丰富,旁若无人,每一段相诘,就伴着左右手相击的清脆声响,并用力拉扯胸前的佛珠,这些,让整个场面气氛显得激烈和浓郁。间或,有几人退出,有几人独自沉思,有几人交头接耳。我们,看着痴了,这样的场面,就在眼前,伸出手就可以触及的距离。却整整横亘了两种文化,两种语言,两个世界。在那个时候,我突然想起《悟空传》里的段子:
玄奘摸摸光头说:“我觉得还是象以前在执事堂好,有时间可以养养花,看看天,我背不来那些佛经。”
“你不苦学,怎能得我衣钵?”
玄奘说:“其实我要学的,你又教不了我。”
“你想学的是什么呢?”法明定住气问。
玄奘抬起头来,望望天上白云变幻,说:“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虽然,想表达的东西不同。但是,击掌叩问的喇嘛有的正是这样的气势。我们听不懂喇嘛们的语言,却看见他们眼神里的专注,神秘的微笑。而这样的时候,正是他们迅速脱离凡俗肉身充满大智慧的时刻。精神的力量使他们显得强大,与那些膜拜的众生剥离开来,视出世入世门槛如无物,天生大自在,隐约神迹。
天色渐暗,山的背景开始模糊了轮廓。僧人们陆续散去。这样的时候,时间很容易被沉静下来,细微的感受潜落了下来,风清凉地吹着,不离不舍地跟随着。我开始无比庆幸我的来。在这海拔2900米的地方,感受另一种信仰,纯精神的获取,微微伤感而不动容。我在这里的时间太过短暂,与溶合还有一整段距离,但是它于我的感受如此的亲,哪怕饱含了一切敬畏奥秘所在。阳光下的拉卜楞寺,我能与你坦然相对,穿越城市里虚假的浮华,你轻而易举地把我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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