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丢失的底片档案 追踪美国最大连锁商店沃尔玛

　　出于对搜集和揭秘历史资料的兴趣，这位摄影师开始了一次公路旅行，挖掘了一个小镇、一份丢失的底片档案和美国最大的连锁商店之一——沃尔玛之间的联系。

　　摄影师Daniel Seth Kraus的作品是多元化的，结合了历史研究和摄影，对人和地点进行了细微的描绘，强调了人们是如何融合形成文化的过程。通过整合，他借助底片档案、采访、肖像和纪实摄影等多种方式，带来了这一复杂庞大且深入的项目：“平凡的普通工人（Plain Ordinary Working People）”，探索了沃尔玛商店对肯塔基州农村一个不起眼小镇深远持久的影响。

来自1986年的底片扫描件

　　通过针对美国跨国零售商沃尔玛在全国数千家商店其中一家的缩影，Kraus揭秘了小城镇与大企业之间的复杂的相互依赖性：如同殖民者一般，提供工作和提高的生活水平。通过关注那些在庞大企业下工作的个体面孔，Kraus以一种亲密和同情的方式来考察公司政策和意识形态等方面的背景；同时在调查中充满了怀旧气氛，勾起了曾经作为员工的人们珍贵的人生回忆。

肯塔基州威廉斯堡的官方资料册

·请介绍一下这个项目的由来吧！

　　2012年夏天，我在肯塔基州的威廉斯堡（Williamsburg, Kentucky）做驻校导师，带领年轻学生到农村地区做服务工作。我偶然认识了一对名叫Martha和Arnold的老年夫妇，他们住在一个地处偏僻的阴暗小屋中。当我帮忙打扫房间时，我发现地板上有一些底片，我问Arnold是否知道底片来自哪里。我清楚地记得他把底片拿在阳光下看了看上面都有什么。

　　他仔细看过底片后说：“我当然不知道了，伙计，你可以把这些东西带走。”几周后，我对底片进行了扫描，通过这些已经变质的胶片，我顿时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这些底片上所记录的是上世纪80年代沃尔玛的员工头像。我后来也试着对这些照片进行了调查研究，但从未真正发挥他们的全部潜能。

在肯塔基州调查的路上

　　后来，我来到泰勒艺术学院研究生院后，在课堂上向同学们展示了这些底片，从那时起我才开始尝试了一种新的调查方式。我的同学和辅导老师向我提出了挑战，要求我了解更多关于这些照片的信息，包括照片中的人、照片的来源，以及照片的制作原因等等。

拍摄计划草稿

·你为这个项目都做过哪些调查？有遇到什么困难吗？这个过程花了你多长时间？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除了通过电话、写信等方式进行联系，我还开了几千英里的车，并且拜读了沃尔玛的历史。我最终从底片残存的模糊影子里找到了14名员工中的5名，并进行拍照和采访。正是在这段研究过程中磨练了我的想法，并确定了我的兴趣是发掘人物的故事。总的来说，从这个项目从开始到结束一共持续了三年的时间，并且得到了一个相对满意的结果。

30年后的员工肖像之一：Chet

·能否告诉我那最初是如何入手的吗？说服他们与你交流有困难吗？他们愿意参与这个项目吗？

　　我打算从距我找到底片所在地最近的那家沃尔玛开始入手，希望能和人力资源或人事经理取得联系。实际上，联系到一家特定门店的负责人是很难的，需要通过层层的客户服务代表进行确认。在若干次踢皮球一样的电话后，我终于联系上了正确的人，对方听了我的介绍后似乎很感兴趣。问我是否可以寄一些照片给她，看看她或其他老雇员是否记得这些面孔，并能帮助我认出这些人。

威廉斯堡的本地商店

　　当我把包裹寄出后，又是几个星期的焦虑等待。直到超市经理收到了照片，在一次部门会议上把照片传给一些员工看过后，确认他们几乎了解照片中的每个人。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就很兴奋，松了一口气，并火速赶到那里拍照。我还得到了市长办公室和市长秘书的帮助，他们似乎认识镇上的每个人。

30年后的员工肖像之一：Audrey

·对于这种项目来说，预测第一次会发生什么总是一种冒险。在参观城镇和见到一些底片上的人物之前，你有什么期望？

　　那天早上我离开费城来到那家沃尔玛时，一路上都感到很困惑。我想让他们知道，我只对他们的故事和经历很感兴趣，并没有任何利用他们本身或是他们善意而有什么政治意图。当然，我也很紧张，但我没有理由逃避挑战。我手里拿着相机走进商店，被带领到商店后面的员工休息室。我见到了此前与我通过电话的人事经理，包括她在内的很多员工都欢迎我的到来，期待听到我的独特故事，并且很大方地愿意花时间来帮我。

30年后的员工肖像之一：Tina

·他们对在沃尔玛工作有什么看法？这么多年过去似乎还有几个人依然在沃尔玛工作吧！

　　员工的个人历史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已经看了这些人的肖像底片很多年，对每个人的面孔熟记于心，便错误地通过他们的长相估计了他们的生活。例如，我以为他们的生活可以概括为都住在一个小镇上，在一家大卖场工作。不过后来我知道这些假设是错的。

　　当我真的见到这些照片中的人物时，我很快就感到了自己的浅薄。一些人在那里工作是为了支付他们的大学费用，一些人认为这是一种向上爬的经济阶梯的方式，并取得了成功。一些雇员辞职后从事其他职业的工作，或创办了自己的公司，而也有一些人仍然在沃尔玛工作，对沃尔玛在该镇的发展中所起的作用有着很微妙的看法或是怀疑。

30年后的员工肖像之一：Janice

·我很想知道他们是如何谈论沃尔玛对他们城镇的影响的。积极、消极还是中立？

　　他们对沃尔玛的看法是非常微妙和多样的。结果就是让我对沃尔玛的历史、做事方式和政策的理解变得更加复杂。我自己也有亲戚和朋友住在较为偏僻的农村，当沃尔玛驻进他们的城镇后，甚至是附近的一个城镇时，他们的生活顿时变得好了起来，能买到的生活用品也丰富了很多。像沃尔玛这样的大卖场突然出现在一个小城镇中，提供了大部分的经济和就业机会，所以这个城镇就会变得对它心存感激。

　　底片中的两名员工，他们为沃尔玛工作了30多年，见证了沃尔玛从一个小商店化身成为超级购物中心的历程。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在20世纪90年代初也见证了沃尔玛是如何树立行业标准的，并且制定了员工退休后的福利标准和计划。

30年后的员工肖像之一：Jim

　　其中一位的观点总体上是积极的，她分享了如何通过一些基本岗位晋升到管理岗位。她23岁时就开始在那里工作，全部职业生涯都是在沃尔玛渡过的，她甚至还记得当时创始人山姆·沃尔顿亲自来到商店里和员工吃家常便饭的情景。

　　而另一位虽然也提出了在沃尔玛工作的好处，但也提到了在山姆去世后公司和她的工作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指出，沃尔玛的出现对城镇有很大帮助，为农村带来了就业机会，给人们提供了生活的基础。然而随着沃尔玛的发展和董事会的变革，削减了员工的利润分红（山姆·沃尔顿对员工最大的激励措施之一），将休假时间缩短了一半，并减少了一半的工资。即便她在沃尔玛工作了30年，但工资比刚毕业的大学毕业生还要低。我认为，我遇到的几乎所有员工都相信沃尔玛在80、90年代时是一家伟大公司，拥有可靠的薪酬和福利来养家糊口。

威廉斯堡沃尔玛超市

肯塔基州地图

一本破旧的山姆·沃尔顿自传《Made in America》

·有一张照片让我印象深刻，是一幅挂着员工照片的墙，中间是山姆·沃尔顿的大幅肖像。沃尔玛标志性的亮黄色和蓝色墙面非常耀眼，把人们的注意力从员工的个人照片上转移开，或许真的说明了多年来公司理念的实质性变化。这张照片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是的，那张照片对这个系列的整体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是我在走进那家沃尔玛后几分钟内拍下了的。当时我跟随人事经理穿过商店，路过储藏室，最后进入经理办公室。虽然脖子上挂着一台单反相机在沃尔玛里走来走去感觉很奇怪，但和经理一起走，我就可以自由地在商店的内部拍照。

超市经理办公室的员工照片墙，以及山姆·沃尔顿的肖像

　经理带我回到她的办公室，我坐在办公桌旁，看到墙上所有的图表、照片和历史介绍。公司的里程碑旁边有山姆·沃尔顿的家谱和时间线。而这面墙正是“现代版”的员工相册，用来让员工知道他们的经理是谁或联系方式是什么，从本质上讲和我那本的目的相同。但与其他员工相比，山姆的肖像显得很奇怪，几乎占据了整面墙。我拍下这张照片，更倾向于把它看作是类似于“毛主席相”的官方肖像，或者基督教会的耶稣肖像。这是一幅装裱好的肖像画，上面写着：“这是我们心中的人，这是我们要感恩的人。”当然，关于山姆·沃尔顿本人，始终是一个神话，复杂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