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范谈（九）谈谈向右曝光

　　我常常给初学者送一剂得罪所有器材商的苦口良药：学摄影的正确方法是先去读一大堆摄影书籍，然后再去买一大堆顶级的摄影器材。读书让你打盹，玩具让你兴奋。然而摄影知识丰富的是自己，摄影器材丰富的却是器材商的口袋，所以别人要想方设法使你兴奋。往往遇见初学者不知直方图为何物，却在津津有味地大谈莱卡的精妙，完全本末倒置。等到自己摄影水平十年如一日，停滞不前，到头来还不知为什么。这些年来所见器材用得越来越好，摄影作品却越来越差得爱好者比比皆是。人生有几个十年经得起浪费？

　　直方图是一种二维统计图表，它用曲线的形式告诉摄影师画面的曝光情况。不仅相机里有直方图，后期也有同样直方图。直方图的观看规则是左边代表暗部，右边代表亮度。向上的高度代表像素密集程度。越高就代表分布在这个亮度上的像素越多。

　　数码时代的摄影师必须了解直方图，因为这就是现代相机的测光表，为画面的每一个像素都测光。试拍一张，看一眼直方图。如果有大面积过曝或者欠曝，便可以改变曝光补偿来调节曝光量。我所使用的所有索尼相机在按快门之前便知道直方图，曝光量一目了然了。所以今天还不能根据直方图准确曝光，实在是没有借口了。

　　相机的测光系统总是会将整个直方图曲线安置在图表的中心。如果是高反差的图片，直方图的曲线会像上图一样分布很广。看到这样的直方图，曝光补偿轻易不能动。调高亮处会过曝，调低暗处会欠曝。如果直方图有延伸到图表之外得迹象，就需要考虑包围曝光了。

　　低反差图片的直方图分布会很窄，但同样也会集中在图表的中间区域。这种情况下右边一大块空荡荡的毫无用处，没有记录任何信息，便可以适当增加曝光补偿，在不过曝的前提下让直方图分布向右移动，直到靠近最右边为止，所以称作向右曝光。向右曝光的概念由加拿大摄影师迈克尔·雷希曼（Michael Reichmann）与Photoshop的作者托马斯·诺尔 （Thomas Knoll）于2003年首先提出。它的目的是通过降低噪点和增加宽容度来提高画质。先用最简单的方法来讲讲噪点。一个传感器输出的画质取决与它的有用信号（画面的真实细节）与无用信号（噪点）的比例，也就是所谓的信噪比：

　　要提高信噪比无非两种方法：一是减小分母，二是增加分子。首先要降低噪点：唯一的方法是降低ISO。ISO越高噪点必然越高，使用高ISO一定是曝光不足的不得已之举，而不是吃饱了撑的。如何增加信号强度呢？增加ISO只是通过相机的电子放大器将信号放大，增加输出信号，然而噪点也随之放大，一般对增加信噪比没有帮助。需要增加的是输入信号，也就是给相机多进点光，那只能通过加大光圈或增加曝光时间来实现。

　　比如一张低反差的图片在前期用加大光圈或增加曝光时间的方法向右增曝一档，使得图片显得过于明亮。尽管曝光量增加一倍，ISO没变，噪点还是一样，信噪比便增加了一倍。向右曝光前期并没有减少噪点，只不过后期需要将图片压暗一档还原到应有的亮度，噪点的亮度也同时被减小一倍了。

　　野生动物摄影或者夜间风光摄影在暗光的条件下光圈开到最大，曝光时间长到不能再长（再长的话就有动态模糊），曝光量还是不够怎么办？唯一的选择便是提高ISO向右曝光。四光圈的杰夫老师在他的著作"野性的美"之中有详细描述的流程，我这里就不再重复。

　　你刚刚不是说增加ISO，噪点也同时增加，于事无补吗？为什么立刻自相矛盾地拼着增加噪点也要增加ISO向右曝光？这里要讲到数码相机的宽容度。向右曝光不仅降低噪点，而且增加宽容度。而宽容度也直接影像的层次、反差和细节。

　　著名影像学家布鲁斯·弗雷泽（Bruce Fraser）在他的著作"Real World Camera Raw"中对此有详细的描述。假定完全不考虑噪点，相机的数码传感器是12位（二进制）的话，它会将记录的光线强度分成4096个层次的细节。每一个层次所代表的亮度分布是线性的，使得每一个位所占的比重大大不同。假设传感器记录的图像从最亮到最暗有六档。最亮的一档便接受了一半的光子，有2048（4096的一半）个层次，次亮的一档接受了剩下的光子的一半，有1024（2048的一半）个层次，再暗的一档有512（1024的一半）个层次 。。。以此类推到最暗的一档，就只剩下64个层次了。

　　所以数码传感器在高光部分的层次感比低光部分要高出不知多少，即使将来造出零噪点的传感器也还会如此，因为这是由基本物理和数学定律所左右的。层次决定了局部反差，进而也决定了细节。如果在此情况下后期将暗部提亮的话，既会增加暗部"ISO"噪点，也会发现图像缺乏层次和细节。向右曝光的手段让整个画面向层次丰富的高光区域移动。增加一档曝光就能够使画面的所有区域增加一倍的层次和细节。这对亮部关系不大，因为人眼所能分别的层次与细节毕竟有限。然而对暗部本来少的可怜的层次与细节来说就变得非常重要。

　　这是我在羚羊谷所拍摄的一张片子的暗部特写。左图正常曝光，然后在后期提亮两档。而右图则是在拍摄时就增爆两档。比较之下，就会发现不仅右图噪点减少，四倍的曝光量使得层次感也大大增强。当前最新的传感器由12位增加到了14位。2位之差看起来微不足道。但是它将相机记录的层次与细节增加了四倍。

　　然而向右曝光并不是灵丹妙药，也不是一般初学者应该首先学习的技术，因为它很容易因使用不当陷万劫不复之地。向右曝光只适用于低反差的场景，在高反差的场景使用就会使得亮区过曝，变成死白。

　　比如这张片子的直方图粗看全部集中在左边，如果一时激动去增加曝光补偿向右曝光就大错特错了。仔细看直方图右边有条几乎看不见的线，它代表占图像面积很小的水珠。向右曝光就一定使它过曝，便是废片一张。

　　初学者在拍摄瞬息万变的风光与风驰电掣的野生动物时很难有余力去思考下一张片子是不是要向右曝光，而且决定增曝多少档。这就像常常有人问我移轴镜头有没有用，我的答案总是"没有用"。其实它很有用，只不过是你如果有能力驾驭它，你就根本不会来问我这样的问题而已。在基本摄影技术掌握之前整天去琢磨向右曝光，便又是本末倒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