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论摄影》后记:在洞穴中找寻出口

影像 上官静雨读者稿2016-06-20

 “人类无可救赎的处在柏拉图的洞穴里。”苏珊·桑塔格在书的开篇这样写道,带着一股无可辩驳的悲观的口吻。不得不说,这是一本很难读的书,大量的专业词汇和翻译导致的语言结构的改变使我绝不会把它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而是要正襟危坐摆好笔记本时刻记录以防忘了什么。《论摄影》包含了极大的信息量,从各个角度讲述了“摄影的哲学”,探讨了摄影与其他艺术形式的关系,摄影在当时的语境下所充当的角色,当然也继续了对摄影本质的探索。书中充满了苏珊·桑塔格自身对摄影的评论性观点,更提供了大量的例子来强化观点的可信度,如果对于书中提到的人与作品有一定的了解,在阅读过程中可能会获得更好的体验。

  书中用大量篇幅阐述了摄影与绘画的关系。摄影自诞生之日起就因其对如实反映现实而被视作绘画的衍生品,在发展初期更是因其完全利用(越来越“傻瓜”的)机械照搬现实而被“艺术”拒之门外,关于摄影到底是服务于绘画、威胁绘画、还是促进着绘画的发展的争论一直不绝于耳。照片的工业化的生产方式使得它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涌入”到人们的生活中,而将一件事物迅速推广的最好途径便是把它商业化,其基础,就是事物能够不停的被消耗也能不停的被制造,即工业化的生产。摄影成为了人人可为之的活动。于是,摄影的这种迅速的普及(尤其是在柯达小而便携的相机胶卷出现之后),使绘画的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像书中所说,照片是一种痕迹,而绘画永远不可能像摄影一样忠实地还原现实,人们用照片作为想拥有的事物的代替品,而不是一幅画。有人认为架上画在摄影的这种冲击下逐步走向消亡,其实即使假设摄影从未出现,绘画作为一种愈加成熟的艺术形式,若找不到合适的突破方向,也必然无法得到进一步的发展。而恰恰是此时摄影的出现,促使了绘画探求不同的表现方式,甚至是将其从描绘现实的束缚中解放了出来,转而探求画家的内心世界,绘画自此走向了新的方向。在这一过程中,摄影因早期一部分摄影师为观众提供了陌生化的影像,使人们意识到摄影不只是纪录,同时它评价现实,而摆脱了“绘画的服务者”的看法被接受为艺术。而不管两者如何发展,同样作为视觉艺术二者也无法摆脱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说在展现方面摄影无法做到什么,我认为摄影无法实现人们对美化的需求,也许装作另一个人可以在一张照片中被实现,但一生中的照片无法全部掩盖一个人的真实面目,尤其当照片在人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拍摄时,而绘画此时就显露出优势,像书中所说,“如果照片降低身份的话,那么绘画则是以相反的方式来扭曲:夸大”。而有趣的是,正是博物馆开始接受摄影作品,人们对视觉作品的认识多元化的同时,摄影开始拒绝艺术,开始以一种更加挑剔的眼光审视“艺术”的领域,也即摄影开始出现与当下艺术领域标准不同的想法与作品。

  这或许就是随着摄影的出现而出现的新的观看方式“摄影式观看”,摄影在初期的工具属性更多,帮助画家进行创作,纪录生活中的影像,人物肖像照等,或许一部分摄影师通过照片截取放大了了生活中充满陌生感的画面,但都没有摆脱传统意义上的“美”的标准。当摄影被接纳,照片使一切事物平等化,贵族与平民,战火与爱,内心与现实,如实反应被拍摄物的同时表达自身的独特性,普世的平等性和个体的唯一性在摄影上无比统一。摄影开始主动退出艺术层面,转而作为更高级的存在,也即,摄影是语言,它本身不是艺术形式,它创造艺术。摄影似乎把一切它所拍摄的东西变成艺术品,作为一种媒介。不止在当时,当下社会也越来越多的事物通过照片来展示自己,行为艺术通过摄影来纪录,以求得以保存,此时摄影本身就成为民主性的代表,事物都可以通过照片来展现,也都可以通过照片来表达自身对世界的评价。因此不仅摄影本身的审美标准在发展中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传统意义上的美(如画意摄影与摄影发展初期的作品),发展为对社会现象有观点的平等看待事物的“审丑”(当代摄影中已很少单纯以构图光影的标准作为一幅照片好坏),如书中所说黛安娜·阿布斯对畸形人的拍摄,她不试图将拍摄对象变得美,但影像对我来说充满了不是奇异感而是尊严的力量。这种发展使整个艺术领域的标准也发生了变化,像前文所提到的博物馆接纳了摄影,与此同时也意味着博物馆再也无法成为恒定的标准,摄影损害着标准,构建秩序地同时不断打破秩序。也正是这种不断的发展和打破,更加凸显了老照片的价值,我十分同意文中的观点,即每张照片都将变得珍贵和美,而好的照片只是加速了这一过程,时间的流逝给照片蒙上了神秘的色彩,即便当下最平淡无奇的照片也包含了历史信息,也即在未来是有意义的。这似乎是照片与生具来的也是其他形式无可比拟的纪录属性,所以与对摄影是种工具怀着强烈的抵触感,不如大大方方正视摄影同时具有工具属性和美学属性,它既能收集世界,也有资格使每个运用它创造艺术的人简易的评价世界。

  在我们观看的同时,我们获取经验。似乎没有任何一种艺术形式能够给人们如此具象化的欲望体验,照片在苏珊·桑塔格看来某种程度上确实是物体的一部分,当时物体反射的光被接收,形成照片,因此拥有照片就像拥有了欲望对象的代替物。照片所产生的信息可能是我们之前从未意识到的,因新的信息得出现,我们在不同程度上重新定义着物品,这一定义重新控制了现实和过去。那么我们从影像中获取的经验是真实的么?也许照片无法一直美化同一事物,但很多情况下单张照片是在美化物体,使物品看起来更像自己或更真实。摄影最初不干预的原则使事物貌似自然的发生发展,但这种不干预其实是不可能的,照片一旦拍摄,即使摄影师拼命的泯灭自己,使自己尽可能的退出画面,但基于选择画面这一行为的主观性,照片不可能完全客观,即不可能完全真实。我们获取的经验也是处在当下的自我选择的经验。

  照片传递给人们信息,而且随着照片数量的增加信息量也越来越大,这就不可避免的会涉及广泛传播的东西的道德性。我一直不认为照片本身可以带来什么改变,可以改变世界的是政治和科技,但照片会提供某种主张,当这种主张与现实需要和时代环境相符时,改变就发生了。例子可能就是海因关于童工的拍摄促使这一问题得到关注和解决,解海龙“大眼睛”的照片在社会上引起轰动,以及一大批战争图像在当时引起人们的反战热情(当然也有一些照片是战争进一步深化,这也是照片无法带来事件只能强化立场的例子)。照片本身不具有道德属性,它与政治主张或科技结合,使人们以为是它造成了改变。也正是因为这种泛滥的传播,使人们对影像越来越麻木,可以刺激到人们的点越来越高,这也是我在担心的事实,在现阶段人们需要更多刺激去带来“新奇感”,随之而来的底线的降低,其实是对人类这个整体的影响。也许有些悲观,但人们的容忍底线降低,固然有经典的存在,但只要在这种信息爆炸的时代,使得低底线的照片有了流通的可能,就一定会有一定数量的受众,进一步传播带来习惯,结果是不可想象的。因此如何既保留创作的自由与多样性,又保证行业整体的质量,即如何规范,在未来也许会是一个新的问题。

  很有意思的一点是,苏珊·桑塔格在书的最后一章大量篇幅提到了中国,当时时代背景下中国对影像的控制和她眼中的单一化的表达。事实上当代中国的对于影像的包容度大大增加,也早已不是只接受正面的、红色的影像的时代,新的摄影师也在不停的进行对新的、更有利于表达的影像风格和制作方式的探索。实事求是的讲中国在影像探索的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每一个摄影人都在用自己的努力去寻觅摄影的可能。所有的摄影人、热爱摄影的人都愿意像苏珊·桑塔格一样去用情感、理性不断的分析、实践。人们可能永远无法走出柏拉图的洞穴,总会有新的事物成为影子,真相也许永不可考,但一代代人的努力总会是人们离“外面的世界”更近一点,这也正是摄影与艺术更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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