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家,富于道德感和使命感的学者,每每将各类照片看成是历史的视觉见证,引得摄影家们纷纷起立,自在那里对众人发誓说,要通过自己的摄影行为,客观真实地记录下人类历史进程中的重大事件及其重要人物的生命活动,“不使历史留有空白”。这意思就是说,要使摄影不错过重大的历史瞬间,每一历史进程中的重要细节,都要跟进以真实充分的图像记录,以使我们经验过的生活,将来真正成为一部让后人可以看得见的、且没有遗憾的影像的历史。
这种愿望真是美好感人,亦可见出我们的摄影家真是有着无上的历史责任感和道德正义感。问题是,这事儿可能吗?
我说的当然不是指摄影师有没有能力去完整地记录下这个时代发生的每一件重要事件。以今天摄影师所处的时代,器材功能的强大和便捷不用说了,通讯、交通的便利程度,信息开放的程度,摄影师在人群中的数量及相对密度,到达现场的时间保障,似乎都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媒体运行的协调性及其高速度,已经使它成为一个效率极高的行业。我们甚至可以说,这个时代信息采集者的数量以及采集的能量,包括人们每天对于信息消费的惊人数量,几乎超过了信息发生的数量,以致于我们的媒体不得不经常有针对性的去人为制造出一些拟态化的名人和事件信息来,以满足整个社会和人群日益巨大的信息消费需求。因此,在今天,将每一重要事件信息收入囊中,或者为了满足人类越来越广阔的知解欲望而制造出更多的虚拟化的人物及事件信息,都已经不再是什么难事。
问题的关键在于,你以为历史真的就是由这些客观的事件信息构成的吗?客观现实的真实记录,就一定会成为构成我们膜拜和回溯的那些所谓的历史的真正元素吗?站在摄影的角度来说,那些真实地记录了世界各种事物信息的影像,会像摄影师期望的那样,必然地进入历史文本并构成我们未来的历史景观吗?再往复杂里说,那些人为制造的虚拟化的人物和事件信息只是人们即时性消费的廉价信息,而不可能成为历史景观的重要元素吗?如果它构成了我们历史重要的一部分,它与我们过往执迷的那些所谓的有关客观现实世界的真实信息有何不同?如何在历史文本当中剔分它们?如何看待它们的价值分别?这样的问题,显然还可以问出一长串来。
二
不妨就从那些影像的自身形态及其与现实的关系入手,来看一看影像是如何建立起我们有关“历史真实”的执信和幻觉的。
从影像史的角度来说,并不是所有的影像都保持着与客观世界的现实关联。远的不说了,近100多年的影像发展史中,摄影术自然制造了大量的以现实世界的事物为对象和基本内容的影像。也是因为这一点,绘画为了自身的尊严与生存,开始关注自身的表面状态及其内涵远离现实世界,以重新构成一个与现实平行存在的纯粹视觉化的图像世界。这一点,看看康定斯基的《论艺术里的精神》和更早一些的德国人沃林格尔写的那部《抽象与移情》就会明白。
我们知道,对艺术作品中的形象与现实世界的物象之间的关系问题的探讨,是一个由来已久的艺术话题。艺术这一行当中多有持唯物论者,认为艺术中的一切图像无不从现实世界当中走来,因此艺术中的形象与现实世界中的事物有一种不可忽略的对应性关系。现代主义艺术兴起之后,即由对现实世界的关切与表达,转而进入对于自身表达的关注,由此形成了现代主义艺术潮流中一支表现主义的发展脉络。同时还有不少人特别关注艺术语言本身的演进和可能性的拓展,由此形成了现代主义艺术潮流中另一支具有高度理性精神的纯抽象的发展脉络。于是,语言的纯粹性问题,艺术的自律性问题,在现代主义时期上升为艺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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