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遭遇卢彦鹏的摄影作品,很少有不为他作品中浮动的氤氲气息所感染的。作品中飘摇的雾气自池畔、塔顶、林梢、峰巅蒸蒸而起,与那些偶然停驻,却在时光飞逝的瞬间凝结成标点的青鸟,以及那些瘦硬干张的枯枝,一起构成了动静有致,变幻莫测却又肃穆雅致的诗篇,正是在这个层面上,读者抓住了缥缈中的希望,这个希望迅速蔓延开来,裹挟着快感和惬意。但在我看来,这种唯美或诗意恰恰是彦鹏的狡黠所在。如果我们把他的每件作品看成充满神秘莫测的圣殿的话,那么这些诗意与幻境则是一道道通向这个圣殿的玄关,而且还是繁复精致、镂花雕翎的玄关。这些玄关有双重作用,一可以用来应对一切不必要的追问,包括那些没有准备好的观众;二是为那个他精心建筑的圣殿(或诗意的栖居)作一个导引。他并没有另外发明一套语言来建造更深层面的价值,玄关后面的世界其实一直在芸芸众生的眼皮底下。
毫无疑问,艺术家的作品向我们呈现了一套独特的语言体系。根据这个体系的形成与发展特征,我粗略地把它分为前后两个阶段。在前一个阶段的作品中,我们还能够看出艺术家在作品的最终阶段留下了思考与摸索的痕迹,比如描绘的痕迹。但到了后期,这些探索性的动作全部掩藏了。在此,我不敢擅自说,他的作品模糊了诗、绘画与摄影之间的界限,但是他的创作在艺术家如何处理“道”与“术”的关系中贡献了新的价值。作为肉身象征的手,作为工具符号的画笔,以及作为标志物质世界的光线、石头都成了思考的介质,如果再把暗房看成他制造迷团的幕布,那么彦鹏就是一个点石成金的魔术师了,作品的创作实际上是一场在虚空中进行的精彩表演。纵使我们只能凭图追忆,但仍然不难想像出个中细节,一切定是浑然天成,但结果又是如此不可思议。他的暗房技术或创作方法此时已经跨越了肉身对工具或语言驾驭的障碍,加上他对载体的稔熟,使之超越了道与术的对立而进入自觉自主的状态,这种状态使他不再囿于技法的束缚,在观念传达与形像塑造上如庖丁解牛,“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
正是基于语言上的突破,他在创作上开拓了一个更为广阔的视域。这种广阔性,包括作品中所容纳信息的丰富性与作品可能触及的思想深度两个层面。就第一个层面来说,艺术家不是通过牺牲作品的亲和力来建筑作品的思想深度,而是兼容了这两种看似相悖的价值。这种努力,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迈向了当代艺术的前沿。著名学者A. J. 汤因比教授有篇发表在一本讨论艺术未来的文集中的文章中说:“造就和培养高水平的世俗公众,提高他们的文化程度,扩大其数量,这一工作的重要性一直被法国的学者和艺术家所强调。法国的艺术、智力标准是全世界最高的。但是法国有高度文化教养的人从未感到创作粗俗的作品有损于他们的尊严。这里的‘粗俗’一词仅仅是讽刺性的自我蔑视,一些最杰出的法国学者用他们最好的作品投入到这一旨在沟通与公众联系的重要的知识和社会运动中来。”卢彦鹏的作品所努力保持的这种亲和力在我看来就是“沟通与公众联系”的纽带的最好方式。竭尽所能让自己的作品看起来“高深莫测”,这是许多当代艺术家营造的“精英印象”,孰不知结果适得其反,此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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